2006 09.16 Sat 夜以繼夜 夜之四 白晝少年篇〈中〉 ＣＡＴＥＧＯＲＹ ：空

週遭的景物流逝漸漸慢了下來。

然而如今他已經分辨不出這究竟是思考遲鈍產生的錯覺，還是麻痺的雙腿沒辦法再維持速度。

若是在學校時，他的體力算是出類拔萃的一群，運動神經也好。但這也並不表示他就有能力在驚惶恐懼的狀態下持續逃跑而面不改色。

他已是氣若游絲，連想喘氣都是力有未逮，卻也早就無法意識到注意呼吸的節奏了。不聽使喚的雙腿雖然死命的交互移動，卻已經虛弱到連路面些微的高突都沒辦法應付，只能認命的踢到、認命的失去平衡、認命的倒地。倒是早就覺得已經跟身體分家的雙手，還能反射性的搶先撐住地面，不至於五體投地，讓他感到些微的安心。

也許是激烈衝撞的關係吧，他突然感覺四肢全都回來了，於是便撐著疼痛的雙手靠到路旁的牆邊。但已經停下來一次的他，已經怎麼樣也無法提起再次起身繼續逃跑的念頭了。

原先在身後追逐不休的黑影在他身邊逐漸包圍成扇形，半臥在牆邊的他雖然感到恐懼，卻也產生一種莫可奈何的覺悟。

但接下來所聽到的話，卻讓在心底某處以為自己已經看破紅塵的他，重新拾起凡庸的恐懼。

「這小鬼資質不錯嘛。賣給那些變態暴發戶應該能有個好價錢。那些變態總是沒兩天就把商品玩壞了，也不知道體諒我們尋找貨源的辛勞。不知道這小鬼能撐幾天呢，呵呵呵。」

「慢著，誰說他要給你賣了。他是要在我們店裡賣身的。」

聽到這裡，他驚慌的說道：

「我、我是男生！」

豈料這聲抗議，所得到的回答卻是：

「嘿，你不知道年輕小男孩有時候比小女孩價錢更好嗎。而且再過兩三年，看你是要改接女客人，還是下點功夫繼續接男客人，到時候你的身價保證是你無法想像的，只不過得跟我們分享就是了，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幫他決定了許多光是想像都不願意的未來。

一邊說著，扇形包圍圈也逐漸縮小。

「不、不……」

不成聲的哀號不自覺的從他口中滲出。

在他眼中，那些步步逼近的身影早已失去人類的輪廓，化成只在故事書中才會出現的餓鬼形象。

 

 

她愉悅的催動油門，輕鬆自若的奔馳在眾多追兵前頭。

後方的追兵因為她們意料之外的逃脫，失去了原有的冷靜與沉穩。追逐者們開始打從心底感到焦急，證據就是從他們口中逸出的詈罵已不再是為求逼真的掩飾，而成了心中情緒的澱積，只能一吐以求短暫的一快。

看到對手從原先的成竹在胸轉瞬間變為現在的氣急敗壞，那過分可悲的落差讓她們失去了出手的興致，因此她們轉而決定卯足全力逃跑，徹底甩脫對方。

「既然要逃，就要把他們甩的乾乾淨淨的！」

催動油門，享受著高速之下風撲打著全身所帶來恰到好處的涼意，燐牙一邊大聲喊道。

「連灰都不給他們吃。」

憐牙靜靜的說道。但風的狂舞也無法阻礙這靜靜的話語傳進燐牙耳中，她聞言笑道：

「啊哈哈，說的太好了，連灰都不給他們吃！」

說著更是將油門催到極限，彷彿欲騰空飛起般劃過夜晚的街道。

 

不多時，街道上呼嘯馳掣的就只剩下兩部機車。其他的要不是車子的性能跟不上，就是因技術不純熟而被淘汰，更有因過度激烈的狂飆而造成身體或精神無法負荷的。然而身為首腦的男子畢竟有其過人之處，即使手下全被甩掉了，他依然能夠啣尾窮追。

在引擎的爆音幾乎要蓋過風之嘶吼的競速中，首腦模樣的男子仍扯開嗓門對她們挑釁道：

「怎麼啦，只會逃跑了嗎？只有這點程度就想甩開我嗎？看來妳們的車也不過就是大了點而已嘛！」

「稍微保留一點實力，竟然被你瞧得這麼扁啊？我們家貓又一定很難過。」

燐牙一派輕鬆的回道，胯下的巨型重機車也應和般的發出兩聲刺耳的轟音。

「看吧，這孩子也在抗議了。看來就算是為了這孩子，也非得拿出實力來讓你瞧瞧了！」

語畢，她用腳挑開一個開關，車尾兩管巨大的排氣管開始噴濺火花，雖然儀表板上的時速表早已到底，但還是能明顯感受到車速急遽的增加。引擎所發出的聲響已經從轟隆的低吼轉為高亢的噴射音，加上瞬間的高速，除了穿刺空氣的尖嘯聲外，後方的男子失去了一切她們的蹤跡，甚至連眨眼睛的時間都沒有。

 

三分鐘後，巨型重機車「貓又」以時速四十公里逡巡於街上。兩名乘員緊緊靠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後座的憐牙依偎在燐牙身上。但仔細一看，卻又不是這麼回事，原本應該駕駛著機車的燐牙虛脫似的整個人貼在油箱蓋上，反而是後座的憐牙在控制機車的行進。

「真抱歉，憐牙。又麻煩妳了。」

燐牙虛弱的說道。後座的憐牙一點反應也沒有，但她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說下去：

「這瞬間推進裝置雖然能在瞬間加速到最高速的兩倍，但用起來還真是辛苦啊。不但對引擎的負擔大，連身體也撐不了多久。」

說著，她轉動頭部看著專心控制機車龍頭，同時注意著不讓自己滾落的憐牙，欣羨的說道：

「不過妳也真厲害，我都幾乎要失神了，妳竟然還能面不改色的接手駕駛。果然憐牙才是最強的夜街之貓啊。」

那一瞬間，她似乎從憐牙的臉上發現了些許的靦腆及些許的得意，然而下個瞬間，從轉角傳來了尖細的淒厲叫喚，讓她們兩人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燐牙甩甩頭，提振精神坐起身來的瞬間，燐牙的雙手早已離開龍頭，恢復成後座乘客的坐姿。她們完全不必暗號，就在高速下以相同的傾斜度銳利的切近轉角，隨即發現前方有著一大群人。

慘叫應該就是從人群中央傳出來的，燐牙如此判斷，而且中間那個人情況相當危險。於是她鼓足了油門，以難以想像的輕鬆姿態提起車頭，幾乎有如轎車大小的重型機車便躍進了夜空。